香港難有董宇輝(二)
美斯本是個優質偶像,他出身貧寒,靠着一腳球技封王。金錢、名氣自不在話下,也被「人設」為熱愛、專一、刻苦、仁愛的品格樣板。
只是一場香港龍年前賽事,他沙塵白霍(粵語指輕狂自大)的表現把他從偶像神台猛拽下來。事件中美斯是否有違商業合約還待細考,暴露出的問題甚至已被分析到政治層面。但筆者認為美斯在球場上對球迷表現的冷漠不屑,最貼地的原因還是美斯的「德不配位」和他身後資本操作失誤。
人們從偶像的迷思中清醒:如果不是資本長期的精心布局,美斯的身高能從一米五硬谷到一米七?他能大面積地頻繁曝光?他能成為方方面面的「好」人?充其量,美斯就只是一名天才的、勇猛的、球技高超的球員,即香港人戲稱的「波牛」。
每個偶像後面都有一支公關團隊,為偶像設計好行動的一言一行,順利時把偶像推上更高層樓,出糗時為他粉飾遮醜。
說白了,就是美斯與資本的相互依存關係,資本需要美斯去實現他們的目的,美斯也需要資本力量去鼓脹自己的荷包。他的荷包雖是脹鼓鼓的了,但誰又會嫌錢腥?
美斯一不小心沒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姿態,生生失去了14 億人口的中國市場。後續衍生問題有待討論,筆者此刻最想問的是:美斯你就不能扮扮嘢嗎?
凡偶像必須扮嘢,按團隊的設計扮嘢。這是多麼違背本我、別扭甚至是正人君子鄙視的下三爛行為!沒法子啊,游戲規則不講對錯,要成為偶像,就要參與到這樣的遊戲規則中。
除非他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,除非他有修心的自覺,除非他表裏如一。
這種偶像在公眾人物中太少了。人們看到不少偶像是:眼看他起朱樓,眼看他宴賓客,眼看他樓塌了。
幸而目前我們還有一個董宇輝。
小董為網絡提供了甚麼
董宇輝的先天條件不算優越。他是常與「貧瘠」二字連接的西北地區(陝北)農家子弟,讀的西安外國語大學在全國十大外語大學中也排不到前幾名(2022-2013年網上資料排名第六七),外表如他自嘲那樣「長着一張秦俑臉」,身高也稍差了點兒。
但董宇輝在網絡營銷界中與眾不同。與眾不同第一點在於他記性超人,據他介紹他小時就因老師一句誇奬「過目不忘」而建立起自信;他的與眾不同還在於他非常熱愛閱讀,因而知識面廣;他與眾不同的第三點是口才極好,帶貨表達中他的說辭東採西摘,左右逢源,敘事抒情均見流暢,牽扯到看官們難以想像的各個層面和知識;最與眾不同的是他擁抱生活的熱情,以一顆當代人難得的赤子之心,隨情率真、情緒飽满、酣暢淋漓地宣講,有效地感染了網絡看官。
這一切,打造了小董的人文面貎;這一切,便是小董在網絡營銷界突圍而出的「優秀」。
一個物欲橫流的社會,已吞噬了不少人的赤子之誠,連大學生剛入學也大談財務自由時,我們還有幾人能記得踏遍青山、激水中流、懷抱自然、敞開靈魂的少年夢?
日復一日大致不變的日常生活,已讓人的精神困頓萎靡幾致麻木時,還有幾人去認同平凡中的樂趣,去傾聽內心的聲音?
人生旅途中的磕碰,已消磨了多少人的意志去躺平。積極、奮鬥已仿成是「假大空」的煽情時,還有幾人願有「一蓑煙雨任平生」的豪情掙紥?
小董不時神采飛揚地大呼這一類話語:「只要銳意、積極、充满好奇,不怕失敗,我們就永遠年輕……」(龍年祝辭);「我希望你飛黃騰達,我希望你腰纏萬貫,我希望你日進斗金,但我希望你知道身邊愛的人和你的精神世界的豐富程度,遠比今天吃甚麼穿甚麼,住在哪裏,開甚麼車更重要……」(談杜甫);「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啊!掩卷沉思,好似眼前有月,月下有河,河邊有鹿,鹿角有風。人們在火邊載歌載舞,直到天亮。當早上的陽光穿透山林間的一層薄霧的時候,整個山林蘇醒了過來。當我們置身於那樣的曠野之中,自然帶給人的美感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。正如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間也……」(談《額爾古納河右岸》)
人們在生活的摩擦淬打中已變得日益冷漠寡情,小董的話語喚醒了許多人漸走漸遠的情懷,治愈了內心的創傷。原來我們也有過「跌倒算甚麼」萬丈豪情;原來我們也曾追求過精神的高階;原來我們也曾熱愛自然,不忘鄉愁。
小董的話語術,讓今天的「我」重遇了昨天的「我」;讓混沌的「我」走向了明晰的「我」。這一刻讓人暫且忘掉眼前的苟且和一地雞毛,和小董共浴精神的快意,小董提供了可貴的、安撫內心的情緒價值。
小董「帶貨」,「帶貨」就是宣傳推介。他帶的貨一類是物質的,如大米、玉米、鐵鍋、地球儀、鱸魚、化妝品……另一類是非物質的,具體就是某一類的文學書籍,如《額爾古納河右岸》、《人民文學》期刊、《小王子》、《蘇東坡傳》……近期帶貨了法國福樓拜的名著《包法利夫人》,最近還和張藝謀導演一起帶貨了他的新電影《第二十條》。
小董帶貨物質時巧妙地摻進了詩意:「生活中你其實不是愛喝茶,而是愛有茶的日子。尤其當你和三兩好友泡上一壺茶,茶香氤氳,茶湯明亮,驚艷了時光……」(帶貨茶葉)又在文學的帶貨中嵌進了哲理:「得償所願的都不是人生,陰差陽錯的才是人生。你以為你錯過的都是青春,不是,你得到的才是青春。不要只記每天抬頭看天上的月亮,偶爾也要記得去撿一撿地上的六便士,這兩個加起來才叫人生……」 (帶貨《月亮和六便士》)
所以他成為了「這一個」的自己,獨秀於網絡營銷業。
那麼,小董是偶像嗎?有眾多傾慕者,他已自成偶像。他也是打造的嗎?他自身的經歷、才華已不太需要背後資本和團隊為他「人設」,但貨品的選擇、資料的嵬集甚至某些「小作文」的生成,還是無法擺脫資本及公關團隊的營運。「帶貨」說到底是商業活動,小董現在還要穿梭在各種活動包括到中央台唱歌,精力和時間能應付各種帶貨嗎?擺脫了團隊他將難以獨行。
所以小董還是他的老板、平台與團隊推出來的代言人物,他和美斯一樣,要接受「打造」。時間長了,小董會否會變得油膩?是否也會像許多「偶像」一樣失去自己去扮嘢?是否表裏一致?
只有時間可以作答。
小董穩住勿飄
小董不過三十,名成財達,獲得「東方甄選」1.5億的股票,還有直播的提成,已是個如假包換的闊人。除了被不少人奉為偶像,坊間自然會有批評聲音。比較有代表性的是現已從教育崗位退職、進軍網絡的儲殷教授,他肯定了小董之餘,也反對在網絡上造神,反對稱董是「國民女婿」,說董也就是當年《讀者文摘》的水平。這一來竟被網暴,網民幾乎一致讉責儲殷,還慫恿董去懟儲。
儲殷也是網絡練就的,論學問還在小董之上,掄起話語來也是高手。幸而二人都不受網民鼓動,四兩撥千斤,幾句便化解了。
筆者認為小董應重視儲殷的說法。
網絡上有許多情緒化的浮囂言論,它們會打擊清醒的、善意的、有益的批評。小董尚年輕,需要從這些聲音中汲取成長的養料。我們知道而且小董也承認,不少視頻文案不是出自他手(其實稍推敲也能悟出:小董寫得過來嗎?),是幕後寫手團隊或是AI的文字。所以不必攬全功為己有,小董勿飄!
儲殷提到的《讀者文摘》,在歷史上發行量一度千萬,我們這代人都十分熟悉。今天再讀其文,感到雜碎文字偏多,部分是心靈雞湯。這與小董隨感式的文風有些接近。小董的職能不是全面講解文學,但他有能力在關鍵節點給予點睛式的歸納提高。這是否一個改進的思路?所以應重視儲殷的批評,小董勿飄!
也有認真板正的人覺得,小董賣蘋果扯到莎士比亞的《仲夏夜之夢》,不論對商品對文學,都是一種忽悠。如何用自己的話術推介商品,永遠是帶貨平台的課題,值得研究。所以小董勿飄!
我們徒長幾歲,見過不少倒在捧殺聲中的天才與才子。小董除了自身的努力和天份,在一番挫折後交上了人生好運。他的積極與奮進,引起了不少自暴自棄的人群,特別是年輕人的自省。但人生是一條長路,能把「自己」堅持多久多遠?美斯在前,我們只能喊一聲:小董穩住勿飄!
寫着寫着扯遠了,還未談到主題「香港難有董宇輝」哈,留待(三)吧。
(圖片來源於網絡)
本文由作者授權《獨家》首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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