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推普，也保方 ——《香港粤語趣談》成書雜記

七月流火，書香送涼。

中國是14億多人口的國度，分成了七個方言區，若在社會都使用方言，自會是「雞同鴨講」。在中國倡導使用漢族共同語「普通話」，非常重要。「推普」成為國策，也非常必要。

國家的語言政策是「推普保方」。方言土深根茂，在基層民眾的口口相傳中穫得茁壯的生命力，正與網絡語言結伴，豐富着普通話的表達，為中華語言文化大廈添磚加瓦。語言園地呈現出一株大樹支撐(普通話)、又是七花齊放(方言)，是最好的狀態。

粤語特別是香港粤語的貢獻不容忽略。粤語屬「廣州話方言區」，學名是「廣州話」，坊間慣稱「粤語」。當今普通話普遍流通使用的詞彙短語，不少就來自香港粤語。如髮廊、減肥、埋(買)單、煲電話粥、拍拖、唱衰、炒魷魚、發燒友、一頭霧水、有沒有搞錯呀……

語言不受意識形態束縛，只要使用的人多了，就能流通。香港經濟在上世紀末北上，文化也隨之進入。不少粤語影視作品與歌曲甚受歡迎，學習粤語風潮一時興起，影響至今延續。

今年内地高校的畢業慶典，有華南農業大學全場激昂合唱Beyond的《海闊天空》；有北京大學女生字正腔圓演唱李克勤的《月半小夜曲》……至於重慶黃桷樹的火鍋店，老板以擅唱香港粵語金曲作招倈，帶旺了生意。和應的食客中藏龍卧虎，演唱效果甚至超越了原唱。

筆者在某平台寫過幾篇粵語主題的文章，讀者反應熱烈。不少人留言擔心粵語精粹會在下一代消失，他們所舉事例也非杞人憂天。在「推普」的大環境下，「粵語傳承」既符合「保方」國策，也是許多民眾的心聲。

愛吾鄉愛吾語，是愛吾國的起點。筆者寫一本粵語書的想法，因此破土。這幾年有十多萬高才優才南下成為新香港人，他們也急需了解香港的語言文化。

《香港粤語趣談》此時出版，筆者認為正適時應勢。

粤语特色

說語音，粵語有6聲(過去分為9聲)53韻，聽去跌宕多變；說內容，它甚接地氣；說色彩，它別具諧趣。最能體現粵地文化特色的，是它的四字詞。

四字詞不是成語。後者有典籍出處，前者是民眾中流通的固定詞組。粵語四字詞利用獨有的字音和字義組詞，大多未能流人其他方言區，成了無可替代的獨立存在。

說男女間的「打情罵俏」，粵語說「咿咿挹挹」；事情搞得「一塌糊塗」是「烏喱單刀」；「狂妄自大」是「沙塵白霍」；「兇神惡煞」是「惡死能登」；「囉囉唆唆」是「阿吱阿左」；「拈花惹草」是「滾紅滾綠」；「下定決心」是「扚起心肝」；「事情順利」是「掂過碌蔗」；「瘦小無力」是「奀嫋鬼命」；形容人傻笑或笑得過份，面容便是「烚熟狗頭」了……

筆者把自己落筆的粵語書內容，定位在四字詞。

兩門專業的融合

有關詞語的作品，多是給予詞一個釋義，舉出例句，加上注音。這種作品提供的語境比較簡單，有時未能說清楚詞的用法和褒貶色彩。

能否另闢蹊徑，寫出文字有吸引力「好看」的語言作品？

語言與文學是中文的兩個專業。筆者在香港教過多年的大學普通話和粵語，寫過散文小說電影劇本，與語言、文學專業都沾一點邊。用文學形式來體現語言運用，是成書的思路。

書名現定為《香港粤語趣談》，「四字詞」內容藉助封面設計體現。書的核心內容分狀態氣氛、行為動作、人的稱呼、做事狀況、性格表現、其他綜合等六大類，選取了粵語四字詞90個，以散文、故事、文化小品的形式，提供了完整的香港社會、家庭、職場的語言環境，運用了表現人物、性格、命運、細節等文學元素，表現出四字詞的含意及運用。其中部分內容，是個長篇小說佈局，以香港一家中型公司做故事背景，其發展前後勾連，人物貫穿大半本書，讀來有些懸念，也算有些味道。

書中各篇，力求「趣」字。有趣了，閱讀才不枯燥，有看頭。

書中例句，設有粵普對照並附上注音和拼音。

讀者不論年齡、背景、教育程度如何，均可從書中學到一些粵語知識，這是語言的習得；也可從中了解香港各領域各階層的生活，這是文化的收益；從中還可窺見人物命運及人性善惡，這是文學的得着。

後議

撰寫期間，廣州西關的童年生活情景或緩緩浮現，或倏然快閃，鄉音鄉情驀然彌漫。那些街頭巷尾小販「有辣有唔辣」的高聲吆喝；在家門口擺開矮桌吃飯和街坊「嚟試一啖吖」的親切招呼；巷子裏學校老師「唔好嘈喧巴閉」的嚴厲指令，是筆者對粵語環境最遙遠也是最溫馨的記憶。由它啓蒙的鄉情，流進了筆者童年的血脉，為筆者打下了終生的語言基礎。

筆者有一段在北京求學、生活的經歷，長期浸淫於普通話環境。後來在香港以它養家活口，感情自是不一般的深厚。

命運安排了這種語言經歷，方可令本書水到渠成。

審閱本書終稿時，兄長不幸病逝。在深夜裏、冥冥中、馬斯奈的《沉思曲》流淌中，他音容浮現，陪伴筆者一字字地完成了終審。

《香港粤語趣談》是獻給兄長的一份纪念。

感激選中了這個題材的出版公司。在網絡書主導的閱讀世界，出版紙質書更需要眼光和勇氣。

完成十一萬字的書是需要努力的，因此也感激自己。